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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僅致這世界上我眼中最可愛的情侶。
*寶藍色針織衫番外2
*正文傳送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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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 DOORSTAR2

 

 

一個寧靜的早上始於臉頰被軟綿綿的肉球囂張地踩著,把睡魔從熟睡的兩人身邊趕跑。安惠真甫睜眼就對上了一隻純白毛茸茸的小爪子,眼看那爪子快要打自己臉上了,她趕緊拿手臂擋去了這千鈞一髮的攻擊。

「COMO呀……今天可是禮拜天,你就不能有一天晚個半小時吃飯嗎……」安惠真用手背遮擋窗簾外曬進來的陽光,聲音滿滿都是疲憊。

COMO喵了一聲,儘管不諳貓語安惠真也知道牠說的是「不」。看到她醒了,貓主子就把目標轉移到她旁邊的鏟屎官身上,同樣先是肉球輕輕按在臉上,沒有反應的話再加兩記巴掌,當丁輝人慘叫著彈跳起來的同時,安惠真也伸手把整張蓋在戀人身上的被子搶回自己的身邊。

心滿意足的把臉埋進滿是丁輝人氣息的被子裡,安惠真手腳並用地抱住棉被,準備來個美好的回籠覺。

「安惠真,給我起床。」

「啊~~~~西漏……」

最後反抗失敗的安惠真還是跟丁輝人雙雙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披頭散髮地瞇著還不能完全睜開的眼睛,給兩支成對的牙刷擠上牙膏。

相戀多年的後遺症是,早晨已經不再浪漫,沒有人再特意早起半小時提前梳洗、確認自己眼睛裡沒有不該有的污垢才返回床上,用一個清新口氣的吻喚醒熟睡中的戀人。

她們對彼此已經瞭如指掌,包括安惠真早就預視到了丁輝人會不小心把牙膏弄到自己當成睡衣在穿的寬大T恤上。

當她發出慘叫的同時,安惠真已經把一條沾過水的毛巾遞上,儘管T恤上還是留下了一個化開來的白色印記。

丁輝人低頭凝視了那圈淡淡的乳白三秒就爽快地決定這污漬留下也並不礙事,繼續洗臉梳洗。

在輝人去客廳幫COMO準備早餐的時候,安惠真躺回了她們舒適的雙人床上用手機APP點外賣。

「輝人啊!吃綠豆煎餅跟紫菜包飯好不好!」連爬起來都懶得,安惠真直接從房間吼出客廳。

獲得輝人吼回來的一句「隨便!」之後,安惠真點下了「確認訂單」按鈕。

那是一個平凡的禮拜天,平凡得連花費筆墨去描述都似乎是一種浪費;但與此同時,那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奢侈。

 

一個半小時後,提著她們的早午餐的外賣人員總算按下了她們公寓的門鈴,早就趴在沙發上等著的安惠真連拖鞋都沒穿便一骨碌的跳起來去開門。

輝人見狀忍不住吐槽:「真希望我按門鈴的時候你能有這速度。」

「嗯,當我想把你整個人吞下肚子裡的時候我也是這種速度的。」安惠真意味深長地勾起戀人的下巴給了她一個親吻。

外賣膠袋裡載著的煎餅跟紫菜包餅仍是熱騰騰的,赤著腳的安惠真急匆匆地提著它們走進廚房,準備把食物放到碟子上去,與此同時輝人也起來把收在一角的小飯桌取出來。

把她們的飯桌拖到電視機前、食物都已經擺好盤放好了,安惠真跟丁輝人互相爭奪遙控器,經過一輪唇槍舌劍後看了安惠真想看的張國榮電影,輝人則邊吃邊空出左手來幫攤在她大腿上睡覺的COMO順毛。

在電影演到一個段落的時候,丁輝人冷不妨地開口:「黑金啊,我們的三周年紀念日你想怎麼過?」

一口煎餅剛好放進嘴裡的安惠真撇過頭去看她,嘴嚼了下才含糊地道:「啊,對了,我們這一年可能不能一起過了,工作室接了一宗很重要的案子,我要去義大利一個星期,剛好是我們紀念日那個禮拜。」

「是怎樣的案子啊,你現在還得要親自去嗎?」丁輝人有些不解地蹙起眉頭:「而且你怎麼沒提早跟我說?」

感受到空氣裡的緊繃氣氛,安惠真按停了電視機的畫面,放下手裡的筷子後又將輝人的身子扳回自己的方向:「是這樣的,我也是昨天才正式把這案子敲定,因為是一個出道十年的大勢偶像準備他的回歸大作,所以娛樂公司那邊一直在改動行程,我也就沒有預先告訴你了。我本來想說接不到這生意也剛好,這樣我們的紀念日就可以好好過了,但就是昨天他終於決定了要在那星期去義大利進行MV拍攝,所以我們半個工作室的人都要跟著過去。」

必須承認丁輝人在看到安惠真緊張嚴肅的表情,又鮮有的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後,氣已經消了一大半,儘管她還是努力佯裝介意的樣子,追問道:「是哪個大勢偶像這麼了不起啊?」

安惠真神經兮兮地左右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才勾勾手指示意輝人靠近她,俯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了一個名字之後,連平日完全不留意娛樂新聞的輝人也倒抽了口氣。

「……好吧,我放你去。」丁輝人頓了三秒,終於忍不住讓嘴角的弧度失守:「但你一定要給我帶伴手禮回來喔。」

“of course, my love.”

油腔滑調的安惠真總是能夠逗笑丁輝人,這暫時的爭執很快便消散在濃濃的食物香氣和親吻之中。

 

安惠真出發去義大利那天眨眼便來到,戀人出門以前再三確認「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我叫星伊歐尼跟容仙歐尼來陪你?」,最後抵受不住她囉嗦的丁輝人還得當著她面把大門甩上,對方才不甘不願地拖著碩大的行李到樓下坐車去。

躺在地板乘涼的輝人順手把經過她旁邊的COMO抱起摟在懷裡:「COMO呀,安惠真說她擔心我呢,一個連行李都不會收的人居然說我不能一個人在家,真是的——」

COMO居高林下地斜睨著輝人,好半晌沒有說話。

「什麼呀,連你也覺得我沒了那傢伙不行嗎?真是太小看人了你們!」丁輝人氣鼓鼓地把開始蹬腿掙扎的COMO放回地板,自言自語的說著:「我要讓你們知道到底是誰沒了誰不行。」

 

結果丁輝人那天晚上就失眠了。

幾番輾轉反側都毫無睡意的丁輝人在一片漆黑裡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

綿羊數過了,數到第三千八百五十六隻她就放棄了;牛奶喝過了,除了令她起床上了兩次廁所以外沒有什麼用;最後她還爬起來走進安惠真的娛樂房,坐到她平常冥想用的軟墊上開始閉目養神,結果睜眼的時候更精神了。

「該死的安惠真!」丁輝人最後把床邊的小燈打開,拔走正在充電的手機查看有沒有安惠真傳過來的訊息。

KA TALK裡與安惠真的對話只有「你到機場了嗎」、「嗯,剛剛進閘了,準備上機」、「那就好,記得帶伴手禮」,兩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抱抱表情,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直到一聲沉重的嘆息從自己嘴裡吐出,丁輝人才發現她居然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那種伴侶不在身邊就睡不著的黏人精。

無聊之下丁輝人開始胡亂滑著手機的SNS,發現安惠真工作室有幾個同僚上載了與安惠真在機場的合照,照片裡的惠真戴了她的墨鏡笑著對鏡頭比YA,那開心的表情讓丁輝人有些悶悶不樂地扁了扁嘴巴。

坐起來給了安惠真枕頭幾個不怎麼有威嚇力的拳頭之後,她最後抱住彷彿還留有安惠真味道的枕頭睡著了。

 

隔天中午的午飯時間,因為睡不飽而頭痛的輝人決定要到外面買杯冰美式,走出學校大門時,卻意外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外面向她揮手。

戴著GUCCI墨鏡的文星伊邊嚼口香糖邊對她笑,她穿著純白色的襯衫、剪裁漂亮的九分褲,一如往常露出她最引以為傲的纖細腳踝,腳上一對暗紅色的手工製皮鞋在陽光底下顯得份外耀眼。

「星伊歐尼?你怎麼會在這?」丁輝人快步靠近,有些不解地歪著頭。

文星伊故作帥氣地用姆指比了比離她身後不遠的座駕:「來,上我的車。」

「……不太好吧,我下午還得準備教案,現在只是想出來買杯咖啡而已。」輝人下意識地踏離文星伊半步,儘管她知道她跟安惠真情同親姐妹,但是兩個有伴侶的人始終應該保持一點距離。

看出了丁輝人的抗拒不僅僅是因為下午要工作這種理由,文星伊笑彎了腰:「你該不會以為我想對你做什麼吧?容仙在車裡啦,只是太熱我才讓她在裡頭待著,我們想約你一起吃個中飯而已。」

這才吁了口氣的輝人隨之為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一張小臉從上車到抵達餐廳都依然隱隱泛紅,聽到文星伊複述這事笑得人仰馬翻的金容仙邊拍打丁輝人的肩膀邊略帶欣慰地說:「輝人吶,我喜歡你。」

坐在金容仙對面幫她夾小菜的文星伊立即半撒嬌半抱怨地「喂」了一聲,金容仙吃吃笑著,伸手越過餐桌去捏戀人的臉:「小氣鬼文星伊。」

默默被餵了滿嘴狗糧的丁輝人埋頭吃她的冷麵,在這炎炎的夏日吃到一碗透心涼的麵條多少緩解了她昨晚失眠帶來的後遺症,打結的眉心也慢慢的舒展開來。

飯後丁輝人為了感激她們倆的陪伴請了咖啡,終於如願喝到了冰美式的輝人正大口攝取咖啡因,卻冷不妨聽見了文星伊說:「看到你那樣,我就知道為什麼黑金妮會放心不下了。」

「嗯?是她讓你們來找我的嗎?」丁輝人聽到安惠真的名字,想到了她從上機以後一直杳無音訊就來氣:「她擔心我什麼,自己KA TALK都不傳一個。」

文星伊「啊」一聲,「對了,說到這個,其實是因為她的手機被沒收了。」

「沒收?」丁輝人愕然。

然後丁輝人這才得知安惠真下飛機的時候剛好接到了文星伊打來的語音,兩人聊了一陣子後,文星伊就從背景音聽見他們因為這件高度機密的案子緣故,所有參與的工作人員都必須把手機上繳,安惠真只來得及吩咐文星伊幫她照顧一下戀人,手機就被強制關機了。

原來她並不是因為為大明星工作得意忘形而忘了自己,歉疚感如同一個突如其來的大浪鋪天蓋臉的將她淋了滿身,丁輝人想到昨晚還因為太生氣揍了安惠真的枕頭跟她鍾愛的獅子玩偶,心下就更加內疚。

 

認知到戀人的空位有多大,是從下班踏入玄關那刻開始的。

丁輝人坐在玄關脫下穿了整天的白色球鞋,鞋頭因為剛剛擠地鐵時被趕著衝出車廂的路人踩了兩腳而沾上黑色污漬,如果安惠真在的話自己就能夠舒舒服服的坐她的車安然到家了,而自己此刻就算是想找個人抱怨一下都無法。

亮起客廳的燈,只有COMO慵懶地躺在牠的專屬軟墊上打盹的身影。丁輝人走過去揉了揉寵物的小腦瓜:「COMO呀,我回來了。」

丁輝人打開冰箱查看裡頭的糧食儲備,發現裡頭除了泡菜跟老家送來的小菜以外幾乎什麼都不剩,想給COMO做鮮食也得出去再買。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現在連呼吸都可以感覺到安惠真的缺席,少了她張開手臂迎接自己回家的擁抱,這個夏日的晚上莫名其妙地顯得有些寒冷。

背起帆布袋、帶上錢包跟鑰匙再次出門的輝人回頭看了眼冷清的客廳,最後選擇不關燈就關上門。

挽著籃子在超市裡採購肉類的輝人在雞肉跟豬肉之間徘徊不定,下意識想轉頭問安惠真意見,回頭看見旁邊空蕩蕩的時候愣住一下,最後把兩種肉都扔進購物籃裡。

「一共三萬五千塊,」連結帳的阿姨抬頭看到輝人也問了句:「咦?你今天怎麼一個人,你室友呢?」

丁輝人只好苦笑答道:「她出差去了。」

簡直就像每個人都存心提醒她現在是一個人的事實般。

回到家的丁輝人脫力一樣攤軟在沙發上,完全看不到自己可以熬過戀人不在的一星期的希望。

她傳了個KA TALK給安惠真,「我想你了」。

明知道她的手機被沒收是不可能會收到她的訊息,丁輝人還是牢牢地盯著那個訊息前的「1」字,直到手機螢幕自動休眠為止。

「唉。」她嘆了本日第二十次氣。

 

或許是某種習慣,安惠真總是在想輝人的時候摸一下無名指上的那圈銀,難以想像只有不足10克重量的東西能夠有此份量,懸浮在半空的心會因為她們曾經在神聖的聖壇前交換的指環而安定下來。

這也是工作時絕不佩戴飾物的安惠真打破自己原則的唯一理由。

那位鼎鼎大名的偶像在踏入化妝間的時候,所有的工作人員、不管他們本來正在做什麼或是準備做什麼,都不自覺地起立,呆滯地看他在經理人的簇擁下走進來坐下。

「安老師您好,今天就拜託您了。」他禮貌地向安惠真點頭微笑,跟舞台上強大的壓台氣場不同,私下的他說話溫文爾雅,總是好脾氣的瞇眼笑,彷彿世上沒有什麼能令他動怒。

安惠真從他身上明白到何謂越是厲害的人越是謙虛。

儘管在成立工作室以來托人緣超好的文星伊的福,她也見過不少大場面,更有不少在業界裡赫赫有名的化妝師願意加入她的工作室,但是親眼看到兒時只在電視看到的偶像活生生地坐在她眼前,安惠真拿著眼線筆的手也不自覺地有些發抖。

「安老師,您結婚了嗎?」似乎是想要緩解安惠真的緊張,他也笑著揚起自己的右手,「我也是耶。」

「嗯,是的,您的婚禮可是大韓民國觸目的盛事之一。」

聽到安惠真的恭維並沒有露出喜色,僅僅只是垂下眼簾摸了一下戒指。

「婚禮盛不盛大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和誰一起站在教堂裡。」

這番話讓安惠真想到了她跟丁輝人在加拿大的小教堂裡舉行的那場婚禮,她記得跟丁輝人一起站在聖壇前看下去,台下出現的人不是什麼大人物,卻都是她跟輝人生命裡最親密最重要的人。

沒有大明星來為她們唱祝歌,更加沒有記者拿航拍機在幾十米高空拍攝婚禮的場地,可是哪怕如此,她也確信自己有的是世上最完美的婚禮。

因為她身旁站著的那人,是丁輝人。

「您說得很對,只要和那個對的人一起,什麼都不重要。」安惠真的手不自覺地安定下來,本來緊抿著的嘴唇鬆懈下來,揚起了自然的微笑。

這下子安惠真也把被沒收手機無法跟輝人聯絡的悶氣吞下了。

 

接下來五天的行程安排表發下來了,當晚安惠真在她的酒店房間召開了一次簡單的會議。因為對方的幕前幕後工作人員眾多的緣故,光是DANCER就有30名,要幫他們化妝也得花上四、五個小時,為著這緣故她不得不提前做好人手安排的準備。

雖說是個簡單的會議,但等到結束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十一點半了。

「你們會餓嗎?要不要出去吃宵夜,我請客?」

請客兩字話音甫落便引來整間房的人歡呼,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去附近的雞尾酒酒吧吃宵夜跟喝一點酒。

習慣工作期間不沾酒精的安惠真只點了梳打水,桌子攤著幾客披薩跟炸薯條,隨手取過一塊油膩的披薩進嘴裡、本來也沒有對這種時間的食物有過大盼望的安惠真意外地被那味道驚艷到了。

「哇,這完全是我的人生pizza!」這句話甫說出口就惹來了眾人的關注,大家也因為好奇取了一塊,本來觥籌之間的酒桌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專心沉默地在嘴嚼。

安惠真沒兩口就把整塊巴掌大的薄餅吞進肚子裡去了,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梳打水,下意識地想要把手往包包裡伸,摸了一會兒沒摸到那熟悉的形狀才慢一拍地想起自己的手機被沒收了。

悻悻然地把手從包裡抽出,安惠真垂眼看了看手腕上的錶,心裡想這時間的輝人應該要吃晚飯了吧,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打起精神來煮飯呢,不然叫外賣也好,她深怕丁輝人因為太怕麻煩又不喜歡一個人吃飯就把晚飯給省下了。

「安老師您的手錶時間不準啊?要不要我幫你調一下?」不知道是哪個眼尖的小伙伴居然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熱情地想要提供幫助,眼看他的手快碰到自己的手腕上了,安惠真才笑著搖頭。

「不是的,我是故意不調,這是首爾時間。」

腦袋沒轉過來的他愣住一下:「咦?為什麼啊,老師是不想回韓國的時候再調嗎?」

「哎呀,你怎麼這麼不解風情哪,老師不調當然是有原因的,你不要多事了我們出去跳舞吧。」說著一群人就協力把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他給拖進了人來人往的舞池裡。

安惠真暗笑,心裡明白自己在他們眼中已經成為了不適合一起開玩笑的老闆,儘管她心態跟從前並沒有太大分別,可是識相的boss就應該要自己明白進退了。

她起身把信用卡交給旁邊默不吭聲在喝酒的室長,吩咐了幾句讓他們不要玩太瘋就先行離開了酒吧。

 

佛羅倫斯是個浪漫的城市,隨便走到一個角落都像是哪部歐美電影裡的場景似的。
唯一不浪漫的地方是安惠真只有自己一個,而且她開始想起了各式各樣的社會新聞還有義大利除了盛產披薩以外,扒手也是名產之一。

所幸的是剛剛的酒吧距離落腳處的酒店不遠,附近的路燈也有規律地每走兩三步就有一盞盡責地亮著,才讓安惠真心安了些。

順利抵達酒店的安惠真身子一倒就摔進了柔軟的雙人床裡,連續工作了14個小時的疲憊感瞬間湧上,讓她連睜著眼皮都感到費力。
餘光瞥到剛剛會議時放到床上的筆電,安惠真突然靈光一閃爬了起來,打開facetime輸入了丁輝人的名字,一通視訊順利地打了過去。

視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接了起來,來不及先開口就聽見丁輝人急切的聲音:「惠真?是你嗎?」

「內,是我。」

因為畫面延遲了一下,安惠真是在三秒之後才看見戀人那頭的畫面,輝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還是穿著那件沾了牙膏的T恤,瀏海亂糟糟的、還有一條呆毛豎起來了,讓她忍俊不禁地笑開來。

「你的手機不是被沒收了嗎,怎麼還能打視訊過來啊?」丁輝人似乎是擔心安惠真會隨時下線,又連珠炮的問了幾個問題:「你吃飯了嗎?有沒有水土不服?」

「傻瓜,我是用筆電的facetime打給你的啦,不用擔心。我也沒有不舒服,剛剛去了酒吧吃pizza了呢。」

「啊pizza…我也想吃。」丁輝人扁了扁嘴巴,很羨慕地瞪圓眼睛。

食物的話題讓安惠真揚起眉毛:「丁輝人,你老實回答,你有沒有乖乖吃飯?」

「有啦,你很囉嗦耶。」邊嫌棄卻又邊揚起嘴角的丁輝人看起來毫無說服力。

兩人隔著一個螢幕互相凝望,分明是一張熟悉得閉上眼睛都能精準地將對方所有特徵一一描述出來的臉,但是短暫的分離卻讓這些理所當然變得稀奇起來。

安惠真跟丁輝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上一秒還在甜甜蜜蜜的鬥嘴,下一秒語言就成了冗贅之物。

「「我想你了。」」

重疊的心意和話語在空氣裡交錯,兩個人愕然的同時都笑了出聲。

如果此刻輝人就在她眼前,安惠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抱在懷裡親到她透不過氣來為止。

她意識到自己是那麼愛眼前的女人,愛得連一分一秒都不願意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那晚,安惠真把插上電的筆電擱在右邊的枕頭才睡下,一如往常,她聽見睡在右邊的輝人呼吸時的細碎聲音還有她不時轉換姿勢的動靜,丁輝人還無謂地抱怨「這時間睡覺也太早了吧又不是國小生了」,結果自己沒過三十秒便安靜地睡著了。

輕聲呼喚了她的名字幾聲沒得到回覆,安惠真才確認輝人已經陷入沉睡之中,現在關掉筆電也沒關係了。

可是她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沒有主動把發出亮光的螢幕給拉下。

「晚安,輝人啊。」

像每個她們一起睡下的晚上般。

 


紀念日那天早晨,丁輝人如常的回學校準備下一個學期的教案跟教材,正在桌子翻找她前幾天做好的小鴨形狀剪紙,就有人捧著一大束玫瑰花走到她面前。

「丁老師,剛剛有人送花過來,說是給您的。」教務處的老師吃力地將那束花交給丁輝人。

接過那束目測有99朵的玫瑰,丁輝人一頭霧水地從花束裡找出一張卡片,上面寫著「紀念日快樂,我一生的摯愛」。

丁輝人看了這麼肉麻的字句,嚇得差點把懷裡的花都摔到地上去,抱穩那束花之後忙不迗地把卡片甩到桌子去。周遭的同事看到輝人異常的大反應,都紛紛湊了過來。

「哇,好浪漫啊!丁老師是你的男朋友送的嗎?」

「今天是你們的紀念日啊?是準備求婚了嗎,還大清早就送這麼大束玫瑰花過來學校。」

此起彼落的說不上是羨慕還是妒忌的話語包圍著輝人,她們一口一句「男朋友」讓她很無奈,實際上已經已婚三年的輝人更加對於「求婚」這種猜測無言。

「我想一定是送錯了,今天才不是我的紀念日。」丁輝人果斷地站起來,把同事正在傳閱的卡片一手搶了過來插回花裡去:「我要送回教務處,應該是搞錯人了。」

丁輝人步出教員休息室也感受到落在自己身後的眾多視線,她低下頭摸了摸戴在中指的婚戒,心裡對於她再一次無法承認安惠真的身份無比的失落。

從她們訂婚之初,安惠真就知道丁輝人選擇的是一個保守的業界,她可能永遠都無法向別人承認她的「室友」是她的人生伴侶,更加不可能將那屬於無名指的戒指戴在正確的位置上。

同事跟校長都只知道丁輝人有一個穩定交往中的「男朋友」,而那個「男朋友」給了她一隻戒指,僅此而已。

或許是因為今天是她們許下那個承諾三周年的日子,所以丁輝人份外的多愁善感。

把花退回校務處之後,丁輝人趁還有一點時間溜到了學校的後花園一個人靜靜待著。

是這間學校促使她跟安惠真重逢,但也是這間學校,令丁輝人無法光明正大地戴上自己引以為傲的婚戒。

她也想告訴全世界她擁有世上最美好的伴侶,想要同事們艷羨的不是一個從來沒存在過的「男朋友」,而是那個常常出現、每次都給同事們帶糕點跟咖啡的貼心「室友」,是那個會在她喝醉了心急火燎地趕來接人的「室友」,是那個傻得同意了自己把婚戒戴在中指假裝結婚這事從來沒發生過的「室友」。

丁輝人一直以為戀愛跟婚姻都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別人知情與否、認可與否之於她們根本不重要,可是就在剛剛自己脫口而出「今天不是我的紀念日」那一秒,她像是被自己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今天毀了。

她抱著自己的膝蓋偷偷地流了兩滴眼淚。

 


「你緊張嗎?」

安惠真在全身鏡前挑著衣服,看見文星伊在她背後握著馬克杯在喝茶,她笑意盈盈的問,讓她莫名地想到三年前的今天,這個姐姐也問過她相同的問題。

她們本來沒有打算在夏天結婚,可是考慮到她們度蜜月的時間,挑丁輝人暑假的時候是最好的了,所以最後放棄了當六月新娘的堅持,改為七月底、安惠真生日之後沒多久去加拿大註冊。

猶幸的是加拿大的夏天也不太熱,十多度的天氣穿婚紗還不至於會悶死人,加上那天風和日麗,她們就擅自當成上天也默許她們這段婚姻了。

那天文星伊難得捨棄了她保守的西裝,配合著安惠真穿了一條淡黃色的連身裙子,露出她纖細又骨感的肩膀來。

「哇,星伊歐尼,你今天穿得太美了吧,風頭都被你搶光了。」安惠真打趣的說道,轉身給了文星伊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後這句半稱讚半調侃的話順利獲得了文星伊式白眼一枚。

「不要再說這個了,你呢,緊張嗎?」

安惠真被文星伊抓住肩膀重新湊到鏡子前,她認真地注視著自己的婚紗跟化妝,想起她曾經為別人化過無數個新娘妝,就是很少幻想起自己會變成其中的主角。

生於一個幸福甜蜜的家庭的安惠真,說對自己組織家庭這事沒幻想絕對是騙人的,但是經歷過太多失敗戀情跟無疾而終的單戀的她在遇見丁輝人以前,早就已經半放棄了這個夢想。

而當她遇見丁輝人那一秒,所有小時候憧憬過的、對未來伴侶的幻想都瞬間排山倒海地向她湧來,她只不過與她匆匆碰過一次面,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這個人一起步上紅毯過完這一生。

文星伊常常笑安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戀愛腦,只要有愛情了就能捨棄一切;可是安惠真後來才明白,以前那些不顧一切叫做狂熱,如同燒到沸點的開水一樣,終究會因為時間過去而冷卻,然而丁輝人不一樣。
「……當然緊張了,如果你即將要跟你此生的摯愛結婚,你也會緊張得快暈過去。」

「嗯,可是你跟輝人其實跟結了婚沒什麼兩樣吧,住在一起、一起養寵物、過年過節會輪流到對方的家……」文星伊如數家珍的算到一半就停下了,「即使這樣也會緊張嗎?」

安惠真點頭。

「在她面前,我永遠都會緊張,永遠都會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激動又膽怯,永遠都會想『我真希望和這個人在一起』。」

「哇,肉麻,肉麻死了!」文星伊誇張地捏著自己的臉,五官皺成一團,活像剛剛有人把整顆檸檬塞進她嘴裡似的,不過她最後還是笑開來:「恭喜你,黑金,你真的找到了你的命運。」

丁輝人是她的命運。

自從遇見了她,以前曾經摔過的跤、受過的傷、焦頭爛額地哭過罵過、所有巴不得從來沒發生過的瞬間全部都變得鮮明而清晰,她明白了過去這些傷痛的意義,都是為了讓她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因為丁輝人就在那些一切的盡頭等著她。

她相信的並不是命運或是愛情,她相信的是丁輝人。

那天她們兩個握著爸爸的手一起走進教堂裡,只有文星伊金容仙穿著伴娘禮服還有為她們證婚的神父站在紅毯的盡頭等著她們。

戀愛的盡頭如果是婚姻,那婚姻的盡頭又是什麼?

安惠真偏過頭來去看丁輝人,輝人也自然地回頭看向她,視線交匯的時候一道溫熱的暖流流進了胸口,而安惠真無比清楚這種感覺叫什麼。

愛。

她將會永遠記得這一天。

所以如同三年前的這天,安惠真的回答也一樣:「當然緊張,在輝人面前我從來都沒有不緊張過。」

 


丁輝人下班的時候又看見文星伊在校門口等她,她有些無奈地揉揉鼻子:「星伊歐尼,你再這樣我們很快就會傳出緋聞了。」

「哎呀,好朋友之間接下班什麼的簡直再正常不過了。」文星伊笑瞇瞇地比了個「請」的手勢,「我答應過黑金妮會好好照顧你的嘛,怎麼可以讓你在大好的日子裡還一個人呢?」

儘管推搪過很多次了,但是顯然文星伊跟她的好友安惠真一樣,並不是那種會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就放棄的人,所以最後她還是坐上了文星伊的車。

不同的是這次車裡並沒有金容仙,這讓丁輝人感到有些彆扭:「容仙歐尼這次不在啊?」

「是啊,餐廳就在她公司附近,就不用載著她多跑一趟了。」文星伊解釋完之後促狹一笑:「我怎麼覺得你很抗拒跟我獨處啊,是怕我吃了你麼?」

「……在歐尼你幫惠真寫了那樣的卡片跟送花過來之後是有點怕。」

文星伊一口口水差點噴在方向盤,「你怎麼知道是我送的?!」

丁輝人語重深長地看了文星伊一眼。

「因為惠真會知道我喜歡的花是雛菊,而且她不會寫得那麼油膩。」丁輝人至今忘不了那張字片上寫的話,讓她雞皮疙瘩掉一地。

「油膩?哪裡油膩了?安惠真真的跟我說過你是她一生的摯愛啊!」委屈地皺眉頭,文星伊還是想不明白自己哪裡出了破綻。

聞言愣住了的輝人,「她真的說過?」

文星伊吐吐舌頭,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太急於為自己辯解賣了她的好友兼妹妹。

「是啊,就是三年前的今天啊。」

於是文星伊向她說了三年前婚禮舉行前的那個故事,丁輝人聽得發怔,低頭再看到自己還牢牢套在中指上的戒指時心下又一陣刺痛。

 


一直到抵達餐廳,丁輝人都沒有再開口說過話。

文星伊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但是又不好開口詢問。

把車停在餐廳前的文星伊讓輝人自己先進餐廳,她要去把車停好云云。丁輝人乖順地點點頭,背起自己的帆布袋走進了文星伊訂好的西餐廳裡。

「請問有預先訂位嗎?」

「有的,文星伊小姐,三位。」
「啊……文小姐……找到了,可是——」負責接待的侍應顯然臉有難色,「可是不是訂了三位,是八位呢。」

「八位?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丁輝人愕然地反問。

侍應又重新核對了一下文星伊名字的寫法,確認當天沒有另一個文小姐的訂位,回覆道:「真的是八位,您要不要重新確認一下?」

「不用確認了,是八位沒錯。」另一把聲音適時插了進來,丁輝人在聽見這聲音時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快速地扭頭過來看見了安惠真站在她眼前,她仍然無法馬上相信這是事實。

「那麼文小姐八位,請跟我過來。」

侍應走在她們前面,安惠真牽起了丁輝人的左手,把還在恍神的戀人拖進了餐廳裡。

餐廳裡除了金容仙跟之後進來的文星伊以外,還坐了丁輝人跟安惠真的父母,丁輝人進門就看見兩家父母相談甚歡,四人面前還擱了杯紅酒在小酌。

她驚訝地回頭看安惠真,感覺到對方收緊了手心的力度把她拉向前:「爸、媽,我們來了。」

這聲爸媽獲得兩家父母同時回應:「惠真輝人吶,你們總算來了,快坐下吧。」

丁輝人放下自己的包包在椅子,侍應忙著在她面前倒水,即使她人已經坐在這兒了,身邊的確坐著父母跟安惠真,但是她還是無法相信這些事都在短短的十分鐘裡發生。

看見戀人驚訝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安惠真感到自己似乎有義務解釋一下眼前的狀況。

清了清喉嚨,安惠真才緩緩地解釋起兩天前發生的事。

 

拍攝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中,來到第四天的時候,所有工作人員都疲倦得雙眼通紅,除了因為連續拍攝十多個小時令他們累得站著都能入睡,也因為這次主要是外景的緣故,他們的拍攝不得不受到天氣的影響,光是等待天氣轉好也浪費了不少時間。

而在這些等待的時間裡,工作人員除了拿攝影機拍攝一些幕後花絮之外也沒什麼可以做的了。

安惠真作為那位偶像的主化妝師,大多數時間都是背著她的化妝包站在他附近的位置待命,這也間接導致他們聊天的時間變多了,因此當他聽到兩天後就是自己的結婚紀念日時,他的眼睛瞪得銅鈴般大:「Oh my god,真的嗎?那你怎麼可以還在這兒工作,得快點回去韓國才行啊。」

「哎呀,這是工作嘛,沒辦法的事。」安惠真笑著擺手,「我相信她不會介意的。」

不可否認的是其實安惠真想過千百萬次自己在半夜偷偷溜出酒店回韓國的可能性,如果現在的她還是當初那個自由接單的化妝師,她早就毫不猶豫地落跑了:畢竟,還有什麼能比丁輝人更重要呢?可是現在背負著整間工作室的自己可不能再這麼任性了,因為這是她的夢想,她要為此而戰鬥。

「不介意?不不,你怎麼能相信這種逞強的話呢?結婚紀念日是兩個人一生只有一次的特別日子,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分享,這該有多寂寞啊?」

寂寞這兩個字咯噔一聲擊中了安惠真。

是啊,她的輝人是那麼怕寂寞的一個人,她怎麼可以放她一個人在韓國呢?

「可是拍攝……」

「你現在訂機票回韓國,我相信你工作室裡還有很多優秀的化妝師可以幫我化妝的,對吧?」

於是安惠真就千道謝萬道謝地離開了片場,風塵僕僕地回酒店辦了退房手續,一路飆計程車到機場,買了最快可以回韓國的機票。

抵達仁川機場的時候,安惠真撥打了一個她閉上眼睛都會打的電話:「星伊歐尼?我回來了,我需要你的幫忙。」

 

這頓飯可能是丁輝人連日裡吃得最舒心的一頓,笑得嘴角都快咧開了,連向來都不是她取向的紅酒也喝了四杯。

晚飯結束後,她們一起送父母回下塌的飯店,文星伊跟金容仙則在代駕來到之後坐上自己的車走了,最後剩下有幾分酒意的丁輝人跟安惠真。

「那麼我們也回家了?」

「嗯,回家了回家了。」說是要走了卻沒有動彈半分,丁輝人在安惠真用疑問的眼神看向她的時候,微微踮起腳尖摟住了穿著高跟鞋的安惠真脖子。「我好想你啊安惠真。」

回抱難得在公眾場合表現自己真心的輝人,安惠真用鼻子蹭了蹭戀人的額頭,「嗯,我也超級無敵想你,回家真好。」

她們決定走兩個地鐵站的距離回家,一路上輝人挽著安惠真,整個人都快黏上她的手臂了。面對這不太尋常的黏人,安惠真下意識地感到這親暱不是單純的因為思念的關係,不過在知道具體原因之前,她決定先享受一下再說。

抵達家門的時候,似乎是因為嗅到了安惠真的氣味,玄關門一打開就看到COMO擺著尾巴在等了。安惠真踢掉高跟鞋就抱起COMO,「COMO呀,我回來了,想我嗎?」

難得沒有瘋狂掙扎的COMO乖巧地「喵」了一聲,安惠真眉開眼笑地親了牠一下,「哎古我們COMO真乖。」

「那我呢?」

背後傳來幽幽的聲音把安惠真嚇一跳,回頭看到自家戀人孩子氣地噘著嘴巴看她,忙不迭地把COMO放回牠的小床後安惠真快步走過去抱住丁輝人。

「哎呀怎麼了嘛親愛的?」

「沒事。」一貫的丁輝人式倔強,垂下的眼簾卻又出賣了主人的真實感覺。

「真的沒事?」安惠真湊過去親她一下,再問:「真的沒事?」又再親一下,繼續問:「真的真的沒事?」

被親得滿臉口水的丁輝人皺著臉笑開了。

「你好煩。」

安惠真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當丁輝人眉眼彎彎地說,你好煩的時候,她是在說,我愛你。

 

洗過澡後盤腿坐在床上的丁輝人安然地享受著戀人幫吹頭髮的服務,頭頂微熱的風吹得她舒服地瞇起眼睛,像隻愜意的貓。

輝人的頭髮長及頸後,栗子色的髮色在燈光下更加柔和,安惠真邊幫她吹頭髮邊說:「輝人啊,頭髮長不少了,你要剪短還是繼續留長啊?」

沉吟了一下,丁輝人卻回答了一個無關的話題:「惠真啊,你會有時候希望我是個男的嗎?」

吹風機的聲音很大,安惠真沒聽清楚她的提問,扯高嗓音反問:「你說什麼?」

「我說!」在輝人提高音量的同時,吹風機被安惠真關掉了,以至於那句話非出於本意的用極大的音量吼出來:「你會有時候希望我是男的嗎!」

然後是一室突兀的沉默。

安惠真握住吹風機的手鬆掉了,想要把輝人的身子扳向自己時卻被按住了。

「……惠真啊,不要看我的臉,你就回答我的問題好不好?」

感受到背後的人呼了長長的一口氣,丁輝人聽見她嘆氣心猛地一沉,她幾乎有些害怕聽見這問題的答案了。

肩膀被溫熱的手臂緊緊抱住,然後是她令人安心的聲音響起:「我對未來伴侶的要求,就只有能跟我一起泡澡這一點而已。」

丁輝人紅了眼睛,泛濫的情緒洶湧得像是刮大風的海洋。

人有時候很奇怪,懸在半空的心被安撫之後便是無用的內疚順藤而上。

她知道安惠真是那個會為了她排除萬難的人,哪怕是對她的工作室影響至深的案子都可以因為她跑回來,自己卻連為她戴上婚戒這件事都做不到。

「惠真啊,明天……你來接我下班好不好?」

「嗯?當然好,反正其他人還在義大利,工作室也沒什麼大事,我想我可以休假一天的。」安惠真抱緊了輝人,在她的耳後印上一吻。「不要想太多,我會一直都在。」

 

也許是因為安惠真回家了,儘管有滿腹的心事,丁輝人還是無比順利地墜入夢鄉;然而她的枕邊人就沒那麼幸運了,凌晨兩點三十四分,雙人床上還有一雙無比清醒的眼睛睜著。

安惠真發現自己無法忽視丁輝人睡前那番不明所以的話,她不知道輝人不安的到底是她們的關係抑或是他人的異樣眼光,她只能感受到她忐忑的心情,還有此刻即使在夢裡也緊皺的眉頭。

她不會懷疑輝人有想跟自己共渡一生的決心,否則的話她們三年前就不可能踏上那張神聖的紅地毯,但是偶爾,安惠真也會擔心自己能給的是否就是丁輝人要的全部?

安惠真伸出手指,輕輕的從輝人的眉心摸到她的鼻尖,最後停在那半張的唇瓣,即使已經共渡了一千多個日子,這張臉的輪廓還是能像當初一樣令自己魂牽夢縈。

她只是不知道有時候會顯得疏離的輝人是否也跟她有同樣的感覺。

 

暑假的學校沒有小朋友在操場跑來跑去的尖叫喧鬧,只有不怎麼令人愉快的行政工作跟寫不完的教案跟活動策劃。

下午三點正是大家吃完飯最睏集中力最渙散的時候,丁輝人正在埋頭工作,身側的同事已經忍不住拿著水杯過來跟她說話了。

「丁老師,現在是暑假啊,不用這麼勤快沒關係吧?」同事頭湊了過來去看她打的教案,然而焦點卻顯然放到了別的地方上去:「丁老師!你的戒指戴在無名指上了?」

當老師是一個孤單無聊的職業,大部分時間都是面對比自己小二十年以上的小孩子,也因為早起的關係無法負擔夜生活,生活圈子可以說是七十二行之中最狹窄的,因此面對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被無聊而激化成大事。

一般來說丁輝人是討厭這種多餘的關注的,但是今天是例外。

「是啊,其實我已經結婚三年了。」

當這句話終於說出口之際,丁輝人沒有想像中的焦慮和緊張,反而像是終於坦白自己砍了櫻桃樹般放下了心頭大石。

周遭的人被丁輝人的平地一聲雷嚇得呆立當場,靜默了十五秒左右,源源不絕的提問便開始冒出:

「丁老師你結婚三年了?!」

「為什麼沒有邀我們去婚禮啊?」

「所以你手指的不是情侶戒而是婚戒囉?暈,我還誤會了那麼久!」

「那你男朋友……不,你老公是什麼人?為什麼那麼神秘?」

丁輝人擺手打斷了他們此起彼落的提問,僅僅只是用一個神秘的微笑回答,留下一句「待會他會來接我下班」就拿起杯子去倒水,留下身後竊竊私語不停的群眾。

 


一覺睡到兩點鐘才醒來的安惠真又在沙發趴了一小時才肯起床吃她的第一頓,拿著逗貓棒甩來甩去陪COMO玩的同時眼睛盯著播放綜藝節目的電視機不放。

就這樣過了石佛般的兩小時,發現時間差不多了才急急忙忙地更衣梳洗,開車去接丁輝人回家。
只穿了背心短褲跟拖鞋的安惠真還在素顏狀態,把車停在校門前卻意外地看到幾個老師背著包包排在學校正門,彷彿在等候什麼重要大人物似的。

一頭冒水的安惠真關掉引擎下車,雖然不是很懂到底發生什麼事,但還是如常地發個KA TALK告訴丁輝人她到了。

安惠真看到訊息很快被已讀,然而輝人卻沒有任何的回覆。

聳聳肩,想著她可能正在忙就繼續擺弄著手裡的手機,直到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往自己的方向靠近,安惠真才把手機收起。

丁輝人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安妞。」

「…安妞?怎麼了嗎?」安惠真孤疑地皺起眉。

「我後面是不是有一排老師在盯著我們看?」

越過輝人的肩膀看去,剛剛站在門口的老師們正在用老鷹般的眼神瞪著她們,被這莫名其妙的視線嚇一跳,安惠真點頭:「是啊,他們怎麼了?」

丁輝人伸出右手,露出戴上婚戒的手掌。

「我今天告訴他們,你是我的『老公』,所以他們都出來看看這秘婚三年的神秘『老公』真面目。」

來不及震驚便被丁輝人拉下來親吻,被嚇得腦海一片空白的安惠真過了十多秒才慌忙地推開。

「這…這樣真的好嗎?你的工作,你…呃,我是沒關係,不過……,你……」

看到伶牙俐齒從不堂皇的安惠真露出這種不知所措的模樣,丁輝人笑得更開心了。

「走吧,『老公』,我餓了。」

 


那晚安惠真跟丁輝人跑到公寓的頂樓看星,帶上了兩瓶啤酒跟炸雞的她們躺在野餐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然後她也總算從丁輝人口中聽到了自己不在的幾天裡她經歷的事,安惠真揉揉她的頭髮,無奈地嘆氣:「傻瓜啊,我又不介意這些。」

丁輝人喝了一大口啤酒,舒爽地皺起臉,笑道:「說出來舒服多了,雖然我可能會因為這樣要換工作了。」

安惠真看著一顆很遠很遠的星,輕聲說:「換工作就換唄,大不了我養你。」

「不,我不要你養我。如果可以天天跟你一起上班下班那該有多好?」丁輝人把頭枕在安惠真的肚子上,聽著她呼吸時的起伏,突然有些傷感。

雖然她說得毫不在乎,但是想到要離開待了多年的學校跟教育界,再也見不到那些天真地喊她「丁老師」的可愛學生,心裡多少還是惆悵。

「嗯……我也想跟你一起上下班。」

「真的嗎?你的工作室放棄也沒關係哦?」丁輝人爬了起來,換了個姿勢重新躺下,樹熊一樣抱住了安惠真的腰,開玩笑地拿鼻子蹭蹭戀人的臉頰。

安惠真沒看輝人,依然在盯著天空的某個光亮點看:「是啊,能跟你在一起就好。」

那晚丁輝人終於知道婚姻的盡頭是什麼。

婚姻的盡頭什麼都沒有,但是一路上都會有彼此牽著手走過的痕跡。

因為安惠真,她才明白人是有可能反覆地愛上同一個人的。

就在星光閃耀的那個晚上,丁輝人悄悄地把眼淚抹在對方的衣服上,聽著自己雀躍的心跳聲,翻身吻上了安惠真的唇。

END.

 

這兒都快變成年更的節奏了吧?!

每次寫文的時候我都想著要寫一個如何驚天動地(?)的後記來補充我的文章

但是每每到寫完的時候都覺得所有話都變得多餘

不是每一個故事背後都有一個道理或者道德可言

我想要寫出平凡的愛情,卻又發現其實平凡無法用筆墨道盡

因為真正的平凡就像空氣一樣,難以察覺卻又不可或缺

如果找到那個人的話,那就不要放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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